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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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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馬車冒著紛紛細雨停在如意館門前,門前待客的小廝眼前一亮,這廂正要迎上去,便見那頭先遮下來兩柄二十四骨梨白油紙傘,雅致的花紋下,兩個戴帷帽的小姐娉婷立在裊裊水霧中,光一個身姿,都夠教人見之忘俗了。

小廝看得發楞,直等小姐們上了廊檐,方葶蘊身邊的婢女芊兒收了傘,沖他問:“方家柳姨娘與四小姐在哪間包廂,煩請帶路。”

天仙一般的小姐身邊,就連婢女都清秀極了,小廝回過神兒臉一紅,腦子暈暈乎乎想都沒想,也不問尋人是何緣故、可要先行通稟,便殷切轉身在前領路,直上了三層上等的悅山居。

門前未曾留人值守,阮阮端端上前,脊背挺得筆直,下頜微揚,朝畫春看一眼,示意她開門有氣勢一些。

兩扇木門哐當一聲從外推開,屋裏嬉笑談話聲頓時戛然而止,裏間隔著扇玉竹插屏,影影綽綽間,能看見南邊主位上相對而坐的柳氏與媒人。

方青禾在柳氏右手下方坐著,聽聞外頭的聲響便帶著婢女出來查看,瞧見來勢洶洶的阮阮與方葶蘊,眸中一時戒備,“你們兩個來這裏做什麽?”

方葶蘊有人作伴,腰桿兒自然挺得筆直,瞥她一眼,“怎麽,你們能來的地方我就不能來?”說著一攜阮阮,徑直繞過方青禾往椅子上落座去。

方青禾立時怒目。

她這廂唱了黑臉,柳氏眉頭一皺就要拿出當家主母的架子治她個目無尊長,阮阮便接著唱白臉,遙遙沖柳氏頷了頷首,堵住了她的嘴。

“姨娘切莫動怒,原是我聽聞今日這裏熱鬧,拉著阿蘊前來向姨娘討口茶吃的。”

柳氏如今最討厭還被別人叫“姨娘”,面上不好看,只是當著外人的面不便發作,“阮小姐府中什麽稀奇的茶水沒有,我們這點兒東西,只怕是招待不起你。”

說著招呼方青禾,“既然阮小姐喜歡就去包下隔壁的房間,這邊的茶點照例都送過去一份,再有別的也都記咱們府上。”

阮阮聽著一笑,擺擺手,“多謝姨娘好意,我這人愛湊熱鬧便就不勞你額外破費了。”

她自顧往方葶蘊身邊坐,擡眼去瞧另一邊主位上的婦人,“孫夫人今日是來給方家小姐做媒的吧,不知相看的是哪家公子啊?”

孫夫人並非鄴城本地人,一時還沒明白過來眼前的狀況,聽著她問,沒等柳氏和方青禾開口,脫口便答應了句:“是臨城趙家的大公子。”

臨城趙家,祖上也曾發跡過,但可惜富不過三代,如今的趙老爺和趙公子都是庸碌之輩,只靠著那僅剩的一點兒家底坐吃山空,柳氏個黑心腸的,偏偏還想要好名聲,便給方葶蘊尋了個空殼子大戶想把人塞過去。

方葶蘊也不傻,一聽便轉過頭來看阮阮,眸中忿忿然:你瞧她們母女倆,擺明了就是想要坑害我呀!

阮阮遞過去一個眼神,示意她稍安勿躁,又扭頭看向方青禾,頗為歡喜,“這是門好親事啊,我先恭喜青禾妹妹了,屆時……”

“誰給你說是我的親事了!”

方青禾早都煩死她了,不止為今日這出,還為著這些年以來阮家處處壓方家一頭,阮阮處處壓她一頭。

鄞州首富是阮家,方家只能做第二富,第一美人是阮阮,她就只能做第二美,你說氣人不氣人?

“唔……”阮阮面上驚訝,“不是你的那是誰的?先前這屋裏也未見其他人,難不成這親是要議給一團空氣?”

她朝孫夫人笑一笑,“夫人您也真心大,人都沒見著,萬一這親事議回去是個大麻子臉,你可怎麽跟趙公子交差啊?”

孫夫人嗐一聲,說不會,“柳夫人先前已經拿過方小姐的畫像給趙公子看了,不會有差錯。”

阮阮扭頭瞧方葶蘊了,話說得陰陽怪氣,“你瞧你,畫像都將人家公子的心俘虜了,偏偏你還什麽都不知道,怕是直等上花轎那天,才會稀裏糊塗地被人綁起來塞進去吧!”

柳氏與方青禾聽著臉上便是一黑。

孫夫人這廂一聽才摸著些頭尾,隨即大睜著一雙眼去看柳氏。

柳氏忍這兩個攪局的好半會兒了,聞言輕咳一聲,“阮小姐凈說小孩子話,不過是我這做姨娘的看阿蘊年歲漸長,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,為她多操些心罷了。”

“我何時需要你假惺惺的裝模作樣了!”方葶蘊性子直,在這母女倆的軟刀子下吃了不知多少虧,瞧見那副虛偽的臉就忍不住火氣騰騰直竄,“你們母女倆暗地裏打得什麽主意以為我不知道嗎,我哪怕一輩子不嫁人都要跟你耗下去,就算我嫁人了,你也休想爬上正妻的位子!”

“你!”柳氏蹭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,一手捂著心口,一手徑直對著方葶蘊,滿面痛心疾首的模樣,“你怎可說這樣的話,常言道姑娘家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我憐惜你娘親不在了,老爺又整日忙於公務無暇顧及你,這才放著青禾的婚事都不提,先盡心操持著你,你......”

“姨娘啊!”阮阮揚聲打斷她,“您也說了婚事看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可鐘伯母都不在了,您一個好好的大活人,幹什麽非要冒她的名張羅阿蘊的婚事?”

她也站起身,筆直站在柳氏跟前,“實不相瞞,我昨兒個夢到伯母給我托夢了,她說舍不得阿蘊,不想教她這麽早嫁人,我哪兒敢不聽伯母的話,便先教阿蘊將她的庚帖放到我這裏了,等何時鐘伯母再給我托夢說舍得她了,我再拿出來,到時候還麻煩姨娘再費心一回了。”

如此胡說八道的由頭當真是無賴至極,柳氏私下忙活了一路,原以為只要婚事談成了,由方老爺出面去向方葶蘊要即可,那時不怕她不給。

沒成想阮阮半路殺出來搞了托夢這一出,拉著已經死了的人做擋箭牌,理直氣壯先行把庚帖扣下了……

方青禾聽著,氣得臉都白了,兩步上來擋在她娘跟前,“我們方家的事何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管了?我娘給她議親是爹吩咐過的,難不成她的庚帖,連爹都不能碰了,就非得你拿著?”

阮阮朝她攤手,“這我不知道,伯母可能也給方伯父托夢了吧,不然你去教方伯父來和我交流一下夢中詳情也可以。”

方成規一向愛面子,哪裏可能為了這些後宅較勁的事去登阮家的門,若是事情鬧大了,別人瞧得還不是他的笑話。

這廂兩方眼瞧著情況不妙,孫夫人杵在中間實在尷尬得厲害,躊躇站起身尋個借口便要向柳氏告辭。

阮阮那補刀的勁兒學了霍修十成十,臨孫夫人走到身邊又喚了一聲,“夫人啊,牽線搭橋本是件皆大歡喜的事,但若是牽出段孽緣,教地下至親的人不瞑目,恐怕是要有報應的哦,你說呢?”

孫夫人原本就不知情,還被她咒了,當下狠狠朝她翻了個白眼,又瞪了柳氏一眼,“你們家這趟渾水,我可不摻和!”

說罷一甩袖子,氣哼哼出門去了,邊走邊說晦氣。

阮阮在背後瞧著直笑,方圓百裏間的媒人大多數都是認識的,有些什麽情況大家傳一傳,往後柳氏再想悄摸聲兒地把方葶蘊往外頭塞,可沒那麽簡單了。

媒人走了,柳氏今兒的場子已經砸了,阮阮陰陽怪氣撒了一通火,只覺身心舒暢,都不屑再給柳氏母女倆半分眼神。

她回身招呼方葶蘊,“咱們走吧,這兒的茶可真難吃!”

兩個姑娘相視一笑,方葶蘊伸手來挽她胳膊時,還不忘偷偷比了個大拇指。

不料兩個人才邁出屏風,後頭的柳氏想必是緩過氣了,現下沒了外人,也不必再裝什麽賢良淑德,當下一聲怒斥——

“想走?跑過來胡攪蠻纏撒了一通潑就想這麽走,你們全當我活了這些年卻是個屬馬的不成?”

“來人,把門給我封了!”

這頭話音剛落,立刻便從屏風後頭跑出來兩個嬤嬤,一左一右守在門上攔住了去路。

阮阮和方葶蘊一時都怔怔地,這是……狗急跳墻了?

眼瞧著後頭柳氏與方青禾帶著四個婢女出來,畫春與芊兒忙各自擋在自家小姐身前。

兩方人一時拉扯爭執不休,掙紮間又碰倒了畫柱旁一尊半人高的大花瓶,哐當一聲砸在地板上,動靜頗大。

阮阮與方葶蘊眼見無路可逃,卻忽然只聽門外有人沈沈敲了兩聲,言語不善,“開門,是何人膽敢在此處喧嘩!”

屋裏一時靜得出奇,其他人沒聽出來,阮阮卻覺得耳熟,那聲音……好像是霍修身邊的得力心腹孟安居啊!

外頭的人片刻沒聽見回應,便是不耐,擡起一腳踹在門上,直將守門的兩個婆子踹倒在地上,撲了個狗啃泥。

阮阮一下子沒忍住笑,擡眼看去,門口打頭的果然是孟安居,後頭還站著城守張大人,見這屋裏情形,面上十分一言難盡。

孟安居出現在這裏,那霍修豈不是也……

阮阮先前在張大人那兒受得惡心沒同方葶蘊說過,在她眼裏,姓張的還是她的好伯父,遂趕忙整理了下儀表,上前福身見了禮。

那姓張的臉皮也厚得厲害,輕咳一聲找回些慈愛的長輩模樣,沖這邊喚,“阿蘊阮阮,還有青禾,過來拜見總督大人。”

阮阮一聽,也不知怎的,低著頭,兩邊臉頰忽地騰騰燒起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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